“商业货币”与“中央银行货币”

数字稳定币与央行数字货币在当前和未来可能形成替代、竞争与合作关系，共同影响国际货币金融体系。

美国社交媒体公司Facebook宣布将发行数字稳定币Libra，让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数字稳定币一时间成为热门话题。

此前，国际知名企业摩根大通和IBM也相继宣布发行具有自身特色的数字稳定币。 美国商业巨头竞相宣布发行数字稳定币，表明基于法币抵押的数字稳定币已经成为全球数字货币发展的主流方向之一。 数字稳定币与央行数字货币在当前和未来可能形成替代、竞争与合作关系，共同影响国际货币金融体系。

特色与发展

数字稳定币是通过特定机制实现价格基本稳定的私有数字货币。 稳定价格的机制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锚定资产，一种是靠算法。 后者至今未取得实质性的成功，而锚定资产已成为当前数字稳定币实现价格稳定的主流机制。 根据锚定资产种类的不同，稳定币可分为锚定实物资产和锚定数字资产两大类。

法定货币、黄金、房地产等实物资产是目前数字稳定币的主要锚定对象。 例如，全球首个数字稳定币Tether（USDT）由全球最大的数字货币交易平台之一Bitfinex成立的Tether Co., Ltd.（Tether）发行。 美元存款抵押品被锚定。 客户每购买一枚泰达币，Tether 都会在其银行账户中增加 1 美元的准备金； 而当客户需要换回美元时，相应的代币会自动销毁，Tether 会向客户收取 5 美元。 手续费的百分比。 自发行以来，Tether的市场交易价格在0.92美元至1.05美元之间波动，基本实现了价格稳定。

又如马耳他金融公司Exante在其金融代币化平台STASIS上推出的欧元稳定币EURS，1:1锚定欧元，而新加坡公司Digixglobal则发行了锚定黄金的稳定币DGX（1DGX=1克金子） 。

其他数字稳定币使用数字资产作为抵押品，最典型的代表是以太坊 USD DAI。 以太坊旗下代币发行平台MakerDAO于2017年12月发行稳定币DAI，以数字货币以太币（ETH）为抵押。 客户想要获得 DAI 必须抵押 Ether，抵押的 Ether 将被 MakerDAO 锁定，直到客户用 DAI 加上一部分利息赎回 Ether。

由于以太坊本身是一种私有数字货币，其价格波动较大，因此需要通过超额抵押来实现DAI的价格稳定。 目前DAI的整体抵押率为324%，即每发行一个DAI需要3.24个ETH作为抵押品，从而保证了DAI自发行以来的交易价格基本保持在1美元左右。

总部位于卢森堡的金融科技公司 Blockchain Luxembourg SA 于 2018 年 10 月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稳定币现状》。该报告收集了全球 57 种稳定币的数据，其中 23 种已经在交易所上市，另有 34 种正在上市测试阶段。 77%的稳定币是锚定资产，66%的稳定币与美元挂钩。

报告通过分析稳定币的价格波动情况指出，资产锚定型稳定币普遍能够实现价格稳定的承诺，其表现优于依赖算法的稳定币。 报告研究团队在市场调研中发现，稳定币项目在过去12-18个月快速增长，近期将有不少项目团队推出新的稳定币。

2019年，摩根大通、IBM、Facebook相继宣布已经开始发行或将发行锚定法币的数字稳定币。 摩根大通是美国资产规模最大的银行，IBM是IT行业的“蓝色巨人”，Facebook是全球活跃用户超过20亿的社交媒体。 这三大巨头发行的稳定币与之前在国际上发行的不同。 数十种稳定币的应用存在较大差异。

以往发行的稳定币都是以金融投资产品的形式出现泰达币和美元的关系，通常只有“币圈”人才关注。 近期美国商业巨头发行的稳定币明显侧重于跨境支付和相关商业生态建设，这表明稳定币真正进入了国际金融基础设施领域，可能对实体经济产生更加实质性、实质性的影响。 影响。

竞争优势

与非稳定币私人数字货币相比，数字稳定货币最大的优势在于解决了私人数字货币价格波动过大的问题，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货币的部分功能。

比特币、以太币、莱特币等私有数字货币既没有国家信用背书，也没有坚实的内在价值支撑。 币值波动很大，一天之内有时高达20%，所以这些私人数字货币不能作为价值的衡量标准，很难成为大规模市场交易的媒介。

如果将数字稳定币，尤其是法币抵押的稳定币纳入政府监管，法币抵押的公信力将大大提高，法币的国家信用可以传导到稳定币上，让稳定币也间接拥有国家信用。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联合国国际电信联盟（ITU）的一些研究报告认为数字稳定币是合法的数字货币。

但民间机构发行的数字稳定币在货币政策执行上无法与央行数字货币相提并论，维持货币稳定的能力也弱于后者，因此数字稳定币只能是一种“准法定数字货币”。 央行数字货币是严格意义上的法定数字货币。 然而，这并不妨碍数字稳定币在金融体系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需要强调的是，以法币抵押的数字稳定币是中心化的，即由发行稳定币的私人公司自行运营，无法充分保证稳定币的信用。 ，只有在政府将其纳入监管后，政府作为第三方才能赋予稳定币国家信用。 全球首个稳定币 Tether 号称使用 1:1 美元存款作为储备金。 不过，由于一直没有受到政府监管，所以关于Tether超发的质疑一直存在。

2018年9月，纽约金融服务局同时批准了两款基于以太坊ERC20发行的数字美元稳定币Gemini Dollar和Paxos Standard。 发行这两种稳定币的企业需要以1:1的汇率将美元存入托管银行账户，还需要满足纽约州的反洗钱等监管标准并履行风险缓释程序。 这是全球首个接受政府监管的数字稳定币。

IBM与美国金融科技公司Stronghold联合研发的数字稳定币预计将于2019年第三或第四季度推出，抵押的美元将委托给美国信托公司Prime Trust，由其存入美元美国联邦金融服务局的美元。 由监管机构联邦存款保险公司 (FDIC) 承保的银行。 未来，Facebook发行的Libra币有望受到美联储、FDIC和各国监管机构的严格监管。

事实上，将稳定币纳入政府监管，对稳定币本身的发展也是一大利好。 当政府将稳定币纳入监管，政府赋予稳定币国家信用，稳定币真正成为“准法定数字货币”。

稳定币相对于中央银行数字货币的优势在于其去中心化的市场结构。 央行数字货币从技术研发、规则制定到金融监管都是单中心模式，即由央行主导完成； 而全球超过50种稳定币的研发是由不同的市场机构完成的。 一个市场制度是一个中心，但在全球层面形成分散的充分竞争。

很难想象一家央行在创新能力和运行效率方面能够与数十家市场机构抗衡。 对政府而言，更好的选择是给予市场机构足够的发展和竞争空间，同时实施适度的监管。 最后，市场机制会筛选出优质的稳定币，然后对其进行更加规范和严格的监管。 合作。

国际清算银行在《2018年度经济报告》中指出，央行发行数字货币可能带来金融脆弱性，且利好并不明显。 2018 年 9 月，欧洲中央银行 (ECB) 行长马里奥·德拉吉向欧洲议会宣布，他们没有发行数字货币的计划。 同时，这位欧洲央行高管表示，在考虑发行央行数字货币之前，需要对其进行彻底测试，分布式账本技术的开发需要继续进行。

日本央行也表示近期不会发行央行数字货币。 可以预见，近期世界主要发达经济体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可能性较小，但会以数字稳定币作为观察实验对象，即数字稳定币可能会对央行数字货币产生一定影响在中短期内。 代替。

长期来看，由于央行数字货币在货币政策执行有效性、币值稳定性、最后贷款人作用等方面超越民间机构发行的数字稳定币，各国央行纷纷对分布式账本技术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在稳定币方面积累了监管经验后，央行数字货币仍将发行。 届时，如果各国政府允许央行数字货币与数字稳定货币形成竞合关系，可能有利于国际货币金融体系的演进。

挑战

数字稳定币的发展主要面临两个挑战：如何接受政府监管和如何构建商业生态。

在当前的实际应用场景中，数字稳定币的技术优势主要体现在跨境支付领域。 虽然通过数字稳定币进行跨境支付可以提高支付效率，降低支付成本，但大规模跨境支付会影响一国的资金流动，对反洗钱和反恐融资构成挑战。 因此，各国监管机构必然会对数字稳定币进行严格监管。 如何在接受多国监管的情况下保证跨境支付的高效率和低成本，如何在为用户提供便捷服务的同时实现盈利，是所有数字稳定币发行机构需要面对的挑战。

Facebook发行的Libra币是一种“超主权货币”。 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超主权货币”会影响一个国家的货币主权、金融稳定和货币政策，因此各国会加大监管力度。将面临严峻挑战。

如果数字稳定币仅用于跨境支付，那么它只是一种网络代币，不具备货币功能。 构建数字稳定币商业生态是其成为“准法定数字货币”的关键。 目前，数字稳定币商业生态的建立才刚刚起步。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法国办事处于 2019 年 1 月宣布，将接受数字资产抵押稳定币 DAI 的捐赠，并将其用于全球区块链项目的投资。 联合国官员指出，接受数字货币捐赠可以节省3%到15%的中间成本。 过去，联合国接受过比特币、以太坊等9种不稳定数字货币的捐赠。 然而，这些货币的高价格波动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带来了麻烦。 接受稳定币捐赠解决了这个问题。

2017年底，全球最大的保险集团法国AXA安盛推出航空保险产品Fizzy，将保险条款存储在以太坊区块链上的智能合约中。 近日，AXA安盛基于此推出了稳定币补偿方案。 如果航班延误或取消，区块链智能合约将自动以稳定币形式向索赔人付款，从而消除了繁琐的上诉流程。 在智能合约上使用稳定币优于价格波动的以太坊等加密货币，因为人们更愿意接受价格稳定的数字货币支付。

在数字稳定币受到各国政府监管的前提下，构建稳定币全球商业生态系统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 数字稳定币可能通过重构跨境支付体系，逐步改变一国金融生态泰达币和美元的关系，影响国际金融体系。 建筑学。 正如 IMF 专家在 2019 年 5 月“稳定币、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和跨境支付”的演讲中所说，“对于全球金融架构而言，未来几年尤其令人兴奋。”

作者简介：刘东民，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金融研究室主任； 宋爽 研究室助理研究员

资料来源：2019年7月24日出版的《环球》杂志第15期